早就明白这一天终究会来临,还是忍不住的泪水滚落。一回望,十三年的时光倏忽而过,那些被疾速时光拋下的碎片,都已经嵌在了生命的路程中。
十三年来,与白雪相关的回忆,一个一个的像电影一样回放。
刚被侄女捡回来的大约三个月的白雪,一身白毛,虎头虎脑,能吃能睡,活泼可爱。侄女是在她读大三时在学校附近遇见白雪的,它自顾自正在一片草坝上玩得不亦乐乎。侄女观察了近半个小时才带走它。很显然,它已与主人离散,甚至可能是被故意抛弃。学生毕业前,这种事情屡见不鲜。侄女一双雪白的手一把就将白雪抱进了我们的生活。
来到大姐家一段时间后踩熟了地皮,憨憨的白雪在吃食上的绝不憨厚暴露无疑,不仅护食,还多吃多占。开饭时,它在另一条小狗来福的碗里狠吃几嘴,再吃自己碗头的。来福体型小,反抗无果,还遭白雪全身压制,只好恨恨地忍它强吃强占。它大胃口,啥都想吃,家人开饭时它总是蹲守桌边,稍不满足就汪汪大叫,那声音震得人嗡嗡的。家人们的饭桌是它的第二食堂。
狗子们都仗势欺人,白雪也不例外,欺负小型犬来福,面对健壮高大的狗就胆小懦弱。在外面遇到和它体形相当的狗狗时,它也会胆怯地往旁边溜。被街上的带崽母猫扇过一次耳光,从此见猫就躲;我家养猫后它就不想进门了,要么躲在门外,要么藏到厨房,突然和猫一对眼,就像见了*一样的尖声怪叫。我家奶糖喵也胆小,有时看它们一狗一猫两个胆小*互相防范导致互相惊吓时,就会被这两个傻瓜的怂样逗得大笑不已。
白雪总体来说仍算一只性格柔顺的狗狗,唯一一次在外头狗仗人势欺负其它狗的事还是在它四、五岁时。大姐在看到一只博美犬时夸了几句博美犬漂亮,它二话不说,咆哮着直扑博美犬。幸而大姐动作快,赶紧拉开了它。以后,只要看见博美犬,小白就会凶相毕露地扑向博美犬,也不管是不是大姐表扬过的那只。从此,大姐不敢在它面前夸别的狗,这个面带憨相的狗也会忌妒也会专宠也会欺负更弱小的狗。
对人的悼词,一般都是夸奖、溢美。在写到我们家的狗狗白雪时,我却写了那么多它的糗事丑事。糗事丑事,都是狗的天性使然,不像人类那般去遮掩和伪装。而一个人被称作像一条狗那样狗仗人势时,那个人肯定是卑鄙下着的;但是,说一条狗狗仗人势时,人们会会心一笑,爱狗者更会看到那条仗人势的狗的滑稽可爱。
白雪也是可爱的。十三年的狗生里,从来没有咬过人。有个别淘气的小男孩放学时用书包拂它,它汪汪汪地咆哮抗议,但从来没有下过齿爪。后来,见到放学娃儿就避得远远的。它懂事,不乱咬家里东西,屎尿从不乱拉。懂我姐姐的话,外头下雨时对它说你在屋头看家我去买肉嘎嘎你吃,它就会停止撵脚,乖乖守在家里。它最喜欢一大家子人一起上街闲逛,看见谁离得远了点,就跑上去把人往群里赶,像牧羊犬招呼着羊群。逛完街我们要解散的时候,它左右追逐着想把走开的人再聚拢,左边停停,右边停停,两边徘徊两边都舍不得啊,它真是左右为难!它的小心思里希望我们大家——自然也包括它,永远都在一起,永远都不要分开。然而,人世间,只有分离才是永远的,就像喜聚不喜散的白雪如今和我们永远的离开。
我最感念的,是白雪对我的宽容。好多年前了,有一天我去大姐家拿东西,大姐家里只有白雪看家。拿了东西我急着出去办事,却被白雪缠上了,脚跟脚地尾随着要跟我出去。我学着大姐的口气让它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吃嘎嘎,根本不管用。我灵机一动,走到阳台上,趁白雪一不留神就猛地关闭了阳台门,把它一个人,不,一只狗关在了阳台。我匆匆出门、下楼,走了好远,都听到它在阳台上愤怒地狂吠不止,半边空气都被它的莽声莽气搅乱了。据大姐说,Ta们回来后,白雪还狂叫了好一阵儿,可见它心头的委屈、伤心。我想,完了,我欺骗了白雪,这回白雪不会原谅我了。没想到的是,当我后来又去大姐家时,白雪就像啥事都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热烈欢迎我,让我顿生愧疚。它并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骗它,但它肯定认为:是亲人啊,只管去原谅、只管去爱就好!
昨天听闻白雪的离开,我一整天都没精打采、神不归位的,脑子里全是它的过往,半夜也难于入睡。以前带它蹓跶,渴了倒水在手心喂它的情景反复出现。那时,盛年的它跑得飞快,如一枚炮弹冲出炮筒那样的爆发力和速度。这几年,它慢慢地衰老了,大姐一家很细心地照顾它,冷暖、饮食、看病、打针、吃药,面面俱到;它走不动了,就把以前推外孙用的婴儿车改装了载着它出去,不离不弃。白雪走了后,大姐很伤心,她说她再也不养宠物了、任何宠物!离别时都剜心剜肠!
我曾经写过邻居的狗,废话不多,赞美感叹。写我们家的白雪时,啰里啰嗦,杂七杂八。十三年的时光,它留给我们的都是琐碎的一地狗毛,不伟岸,更不崇高。但是是我们心中一个不可忽视的角落、我们生命中一团闪耀过的光束。
离别都是难免的,伤心也是难免的。离别过后,伤心过后,我想对白雪说:谢谢你带给我们的快乐!谢谢你留给我们的回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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